司马老贼第27章 深渊之约
书房的门在司马懿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方才厅堂中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这方狭小的空间内。
只一盏孤灯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案几一角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投在布满竹简的书架上拉得悠长而扭曲随着火光不安地晃动。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和冷透的香灰气息。
司马防背对着儿子身形微佝一只手死死按在案几边缘。
良久他猛地转身胸腔剧烈起伏压抑着的恐惧与屈辱终于爆发出来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受伤的困兽: “逼死…这是要逼死我司马氏满门啊!”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驻跸府上!亲见其面!曹孟德…曹孟德!他这是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愿给我们司马家留了!要将我辈置于何地?!” 他猛地一挥袖案几上的几卷竹简被扫落在地发出噼啪的脆响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
司马懿静静地立在阴影里看着父亲罕见的失态。
直到那急促的喘息声稍平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与父亲的激动形成骇人的对比: “父亲息怒。
愤怒无济于事。
郭诚今日之言非是商议乃是最后通牒。
刀已架颈需思对策而非怨怼。
”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司马防心头的躁火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司马防颓然坐回席上双手掩面良久才抬起头脸上已是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认清了现实的冰冷。
“对策…是啊对策。
”他喃喃道目光投向跳跃的灯芯“仲达你可知如今之势已与七年前截然不同。
曹操已非昔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司空他是丞相手握北方四州生杀予夺尽在其一念之间。
袁本初坟头草已丈五刘景升(刘表)垂死荆州其子豚犬耳绝非曹操敌手。
西凉马韩疥癣之疾;江东孙权或可偏安然无力北顾。
至于汉室…” 司马防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讥讽与悲凉的嗤笑:“许都朝廷不过是曹氏庙堂之上的傀儡罢了。
天子?呵号令早已不出宫闱。
” 司马懿微微颔首接口道他的声音更低沉分析也更显残酷:“父亲所见洞若观火。
儿北行所见曹操治下虽手段酷烈然法令严明屯田积谷实力日增。
其麾下荀彧、郭嘉、贾诩之流智计深远;夏侯、曹氏宗亲爪牙锋利;四方降将皆为其用。
天下…已无真正可制衡曹操之力。
我司马家昔日‘待价而沽’、静观其变之时机已彻底逝去。
如今已非抉择之时而是…存亡之刻。
” 结论冰冷而清晰地悬在父子之间:外部所有的路都已被堵死曾经的观望策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司马防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他紧紧盯着儿子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仲达你既已看清当知今日我司马家已至生死存亡之秋。
昔日为父教你‘慎权’是恐你年少气盛为权所噬。
今日我要你再记住四个字—— 家族为重!”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这四个字重于一切高于一切!个人之荣辱、生死乃至…乃至忠君之心在此四字面前皆可权衡皆可…取舍!你明白吗?!” 司马懿迎上父亲的目光没有丝毫避让。
他缓缓跪坐于席上向父亲深深一揖额头几乎触地再抬起时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儿子…明白。
此番出仕非为功名利禄非为汉室江山只为司马氏百年门楣之存续与光大。
儿愿作沉潜之舟入那惊涛骇浪为家族寻一栖身之所乃至…争一席之地。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目标就此彻底转变。
从是否反抗变成了如何生存乃至…如何潜伏并伺机壮大。
接下来的近一个时辰书房内的灯光未曾熄灭。
父子二人的对话转向了极其具体、甚至堪称冷酷的战略推演。
“此去邺城步步杀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司马防再次强调这八字真言“曹操性忌多疑其麾下绝非铁板一块。
颍川士族、谯沛元从、寒门谋士…派系林立明争暗斗。
你需万分谨慎。
” “儿谨记。
”司马懿垂首“对内儿自当敛藏锋芒乃至示弱。
藏巧于拙扮演一恭顺、平庸、只因家世而被征辟之文人。
谨言慎行不轻易发表见解不结交朋党不卷入任何是非议论。
多看、多听、多思少说、少做、少争。
文学掾虽是闲职正可借此观察学习洞悉其运作规则与人事脉络。
” “对外”司马防指尖蘸了杯中冷茶在案几上划着无形的线“需时刻警惕。
程昱性刚戾贾诩深不可测此等人物能不接触便不接触。
曹氏、夏侯氏宗亲手握兵权地位超然亦不可轻易开罪。
至于…曹操诸子”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五官中郎将曹丕 其性隐忍似非池中之物。
你可多加留意然此事需从长计议如同播种不可急于求成反露行迹。
眼下远观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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